谈起辛弃疾的词,必然城市想到激昂大方激动慷慨的爱国情怀、豪宕狂荡的词风,以文为词的艺术手法,以及“掉书袋”式的典故化用。此中,辛弃疾作词大量地利用典故、援用经史古语不断颇受诟病。
现实上辛弃疾作词虽用典颇多,但这恰是其词作言语特色地点。词中镶嵌典故本易生硬晦涩,但以辛弃疾之功力,常常用典都能恰如其分,浑然天成,读来不觉有堆砌之感。用典看似羁绊,但在辛弃疾笔下却自在不羁,愈加奔放自若。
辛弃疾传世六百余首词中,几乎每篇都用典故,少则一二多则五六,最多者以至达到一首词利用典故(包含化用援用)达十一个!下面这首《贺新郎》即是辛弃疾用典最多的一首词,几乎句句是典故,但读来却流转自若,细腻密意:
凤尾龙香拨,自开元《霓裳》曲罢,几番风月?最苦浔阳江头客,画舸亭亭待发。记出塞、黄云堆雪。顿时离愁三万里,望昭阳宫殿孤鸿没。弦解语,恨难说。
辽阳驿使音尘绝,琐窗寒、轻拢慢捻,泪珠盈睫。推手含情还却手,一抹《梁州》哀彻。千古事,云飞烟灭。贺老定场无动静,想沉香亭北富贵歇。弹到此,为啜泣。
这是一首写琵琶的咏物词,用典(包含化用援用)多达十一个,但每个典故都连贯如一,读来圆转自若,细腻绵密,抒情氛围极为浓重,令人勾魂摄魄。起来看看这首词都用了哪些典故:
“凤尾龙香拨”:这是唐代杨贵妃所用过的琵琶。此处寄意黄金盛世,暗指北宋的富贵时代。
“开元《霓裳》曲”:唐玄宗所作的《霓裳羽衣曲》,开元年间盛极一时,天宝年安史之乱后,宫廷再无吹奏词曲。此处暗指国运陵夷。
“辽阳驿使”:化用沈佺期诗句“十年征戍忆辽阳”,指闺中少妇纪念征人,弹琵琶聊以抚慰却越弹越悲伤。
“一抹《梁州》哀彻”:化用白居易诗句“《霓裳》奏罢唱《梁州》”。《梁州》为唐代教坊曲,腔调哀怨。此处奏《梁州》曲正呼应开首《霓裳》曲。
“贺老定场”:贺老是唐代出名琵琶高手,名贺怀智,据传贺老弹琵琶,全场为之安靖无声。
“沉香亭北富贵歇”:化用李白写杨贵妃的诗《清平调》中“注释春风无限恨,沉香亭北倚雕栏”一句。意指贵妃丽影不再,“凤尾龙香拨”的琵琶从此无主。
辛弃疾这首琵琶咏物词,从盛唐写起,明写唐代盛衰,实则暗指宋代,自比浔阳江头的沉溺堕落人进而通过昭君出塞联想至靖康之耻,从小我遭遇进至国难愁仇。下阕层层递进,辽阳难望、音信全无、《霓裳》曲罢、《梁州》哀怨,昔时的唐玄宗杨贵妃的欢喜富贵之地现在都落金人之手。一句“弹到此,为啜泣”悲慨无限。
这首词虽用典极多,但每个典故都恰如其分,仿佛浑然一体,丝毫不觉生硬晦涩,反而更见此中既激且恨的爱国之情、既悲且美的哀怨情感,粗放之中见细腻,读来勾魂摄魄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