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忆昔洛阳董糟丘,为余天津桥南造酒楼”。“一醉累月轻贵爵”的李白走过的天津桥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梦华,在岁月的侵蚀下,只在洛水中留下一个龟状沙洲。图中垂柳掩映的小亭之下,就是天津桥遗址。
一醉累月轻贵爵。2006年10月17日,在李白《忆旧游寄谯郡元参军》的扶引下,记者赶到洛阳桥,诡计“梦寐”一番李白与元演酣醉成仙的场景。
沿定鼎路南行,穿过武则天的应天门遗址,再过洛阳城独一的定鼎路立交桥,就见到了洛水——两座飞架南北的现代桥梁,现在不再名曰“天津”,而称之“洛阳”桥——皇帝早已远离洛阳,桥似乎也不克不及再称“天津”了,但从九朝古都的名讳穿透岁月、凝固在现代钢筋水泥的桥梁上,我们仍是不难想象洛阳桥旁这片奇异地盘,已经有过多么梦华。
六合雾蒙蒙的,如一袭轻纱覆盖在洛水之上。野鸭在水中游玩,渔舟在水上慢摇,垂柳在水岸漂泊,钓者在水边布钩,洛水在波涛不惊地走过新、老洛阳桥后,在水之地方的一个龟状沙洲旁盘桓之后,继而下贱。
垂柳笼盖的沙洲上,灰瓦盖顶的仿古小亭挺出头部,站在柳的地方——小亭之下,就是天津桥遗址。
天津桥上走过“一醉累月轻贵爵”的李白,天津桥南董糟丘的酒楼内,醉过、文娱过“黄金白璧买歌笑”的李白,这是毋庸置疑的。
李白来到洛阳,如回家一般,“忆昔洛阳董糟丘,为余天津桥南造酒楼”,这话说得一点儿都不过气,没有一丝他在山东醉酒后的乡愁。
“兰陵琼浆郁金香,玉碗盛来琥珀光。但使仆人能醉客,不知何处是异乡。”李白的《客中作》,否认了山东是他的家乡。
李白是山东人,起于杜甫“汝与山东李白好”,之后,唐代元稹《杜工部墓系铭》、五代刘《旧唐书·李白传》、宋代晁公武《郡斋读书志》、马端临《文献通考》、吴曾《能改斋漫录》、元代辛文房《唐才子传》等,沿袭此说。到了清代,王琦认为:“李阳冰、魏颢、刘全白、范传正诸人之作,皆以太白为蜀人,即以太白之诗考之,亦以巴蜀为家乡,东鲁乃寄寓,昭然别离。而刘氏(刘)独认为山东人。按杜子美诗‘近来海内为长句,汝与山东李白好’,元微之(元稹)《杜工部墓系铭》‘是时山东人李白亦以奇文取称’,疑太白寓家山东日久,故以山东称之,旧史遂承其误欤!”《四库全书总目撮要·李太白集》(安徽巡抚采进本)亦云:“《旧唐书》白传称山东人,《书》则作陇西成纪人。考杜甫作《崔端薛复筵醉歌》有‘近来海内为长句,汝与山东李白好’句,杨慎《丹铅录》据魏颢《李翰林集序》有‘世号为李东山之文,谓杜集传写误倒其字’,似乎有理。然元稹作杜甫墓志亦称‘与山东人李白’,其文凿然。如倒之作东山人,则语不成文,又不得以魏序为解。检白集《寄东鲁二子诗》,有‘我家寄东鲁’句。颢序亦称‘合于鲁一妇人,生子曰颇黎’。盖居山东颇久,故人亦以是称之,实则非其本籍,刘等误也。”
李白寄寓东鲁,以至李不把东鲁当家乡,难有贰言。但无论王琦仍是《四库全书总目撮要·李太白集》,否认“山东说”,都存类似致命缺陷:逻辑上掉包概念,将“东鲁”置换成“山东”。无论杜甫、元稹仍是刘等,没谁说李是“东鲁人”,而是说李是“山东人”。
在唐代甚至五代,“东鲁”和“山东”是分歧的——照王琦等说法反推,唐代王维的《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》,所忆就是“东鲁兄弟”。
但任何一位唐诗专家如斯解读,把王维的山东当成今日山东,城市被指不懂四六的。
床前的一片月光,就能够击倒笑傲江湖的李白;洛城的一曲《折柳》,就能够搞垮四海为家的“诗仙”。
但李白思念的家乡、忆起的故园,又是哪儿呢?杜甫的谜底虽然恍惚,却可能是最具权势巨子性的——知李白者,杜甫也。
公元744年,中国文学史上泰华坚持、江河分流的李白、杜甫相见洛城。此时,李白刚被玄宗自长安赐金放还,杜甫则在洛阳连口饭都常常混不到肚里。而诗仙、诗圣的气息相投,联袂寻仙,很快让他们二人成长成为在一个被窝里伸腿共眠的伴侣,这有李、杜之诗作证。
二年客东都,所历厌机巧。野人对腥膻,蔬食常不饱。岂无青精饭,使我颜色好?苦乏大药资,山林迹如扫。李侯金闺彦(东方朔、公孙弘诸英彦杰士,待诏金马门,故云金闺),脱身事幽讨(对玄宗赐金放还,李白托鹦鹉亦赋曰“落羽辞金殿”,是脱身也;之后,李白起头寻访道家仙人,是事幽讨也)。亦有梁宋游,方期拾瑶草。
诗前八句自叙,后四句叙李。赠李白之诗,自叙反详,叙李反略,似反宾作主,反主作宾,何故如斯?
自叙“青精”、“大药”等,正为叙李铺垫——李好仙人,都晓得;杜求“补药”,晓得的少——诗圣见诗仙,不爱儒家爱道家:“青精”是“青精饭”,听说食后“颜如冰玉”;“大药”就是金丹,听说食后“成仙不死”。“亦有梁宋游,方期拾瑶草”,是说他们的配合追求——期望同游梁宋,共“拾瑶草”。瑶草,就是道家所说的能够延年益寿的灵芝仙草。
《赠李白》自叙八句的烟云,均成叙李四句的衬托——配合志趣水乳交融在《赠李白》,相互谈论,都找到了罕见的温暖。
寻仙路上,这种志趣升华为兄弟般的友情,杜甫在《与李十二白同寻范十隐居》中写道——李侯有佳句,往往似阴铿(南朝文学家)。余亦东蒙客,怜君如弟兄。醉眠秋共被,联袂日同业。更想幽期处,还寻北郭生。
寻仙路上,也有借酒消愁,也有觅诗之苦,李白口占一诗《戏赠杜甫》——饭颗山头逢杜甫,头戴笠子日卓午。借问别来太瘦生,总为畴前做诗苦。
我来竟何事?高卧沙丘城。城边有古树,日夕连秋声。鲁酒不成醉,齐歌空复情。思君若汶水,浩大寄南征。
李送别杜,前往沙丘,倍感孤寂,倍惜与杜的友情。诗的表述方式,近乎仿照杜在洛阳赠李的第一首诗——李用良多的翰墨写“我”的糊口,“我”的情况,“我”的表情,前六句没有“思”,也没有“君”,结尾豁然道出“思君若汶水,浩大寄南征”:前六句的烟云,都成了后两句的衬托——“高卧沙丘城”的孤单,秋风落叶的萧瑟,还有酒也不克不及消愁、歌也无法忘忧的苦闷,都抒发在“思君若汶水”上。
李白《鲁郡东门送杜甫》更以“醉别”起头,以“干杯”竣事,把李对杜的深挚友谊倾诉无遗——醉别复几日,登临遍池台。何时石道路,重有金樽开。秋波落泗水,海色明徂徕。飞蓬各自远,且尽手中杯。
诗仙、诗圣“梦魂南北昧生平,相逢相逢意已倾”,这高山流水般的良知之情千载之下,犹让人倾心。而杜甫在《寄李十二白二十韵》中“乞归优诏许,遇我宿心亲”的表述,更道出这种友情的难能宝贵:李白乞求告退,皇帝答应,给了良多虐待、良多赏赐,是谓优诏。“乞归优诏许”,是说杜在洛阳碰着李时,李白名满全国,安能摧眉折腰事显贵,这是拂衣而归,是“侯爷”想去寻仙——“李侯金闺彦,脱身事幽讨”。而比李白小11岁的杜甫,这时还默默无闻,且加入了一次测验,还没考上,而人家“李侯”是“免试”登科的干部,是皇帝下诏请去的,请了还告退不干,杜甫却连考都考不上。所以杜甫碰见李白,说李白曾经是“乞归优诏许”了,是曾经载誉而归的“皇家科学院院士”了,但碰见我“小杜”这般的文学青年,还“夙心亲”,于是就感觉上辈子两人的心就在一路了,跟贾宝玉碰着林黛玉似的,说“这个妹妹我仿佛在哪儿见过的,一碰头就感觉我们两小我是有宿世姻缘的,是良知,是知音”。而从李《沙丘城下寄杜甫》仿照杜《赠李白》看,傲慢的李白对杜的诗才,是“垂头”的。
“李能和杜在一个被窝里睡觉,就能向杜谈及他的出身,这是比力一般的。”王元明先生说。杜甫崇拜李白,也深为领会李白,对其入京、还山,知情最多,在洛阳相遇时便备述其事,什么“脱身事幽讨”,“兼全宠辱身”,但这类话听多了,杜甫也腻,曾以“不肯论簪笏”作阻——如斯,李白只好自爆“猛料”?
泄露李白出身本相,太恐怖了。于是,出于庇护伴侣又想留下点什么,“语不惊人死不休”的杜甫写下了“汝与山东李白好”——道出了奥秘,又不留证据。之后,李白出身可能为少少数的诗人所晓得,元稹沿袭杜的说法,亦说“时山东人李白,亦以奇文取称,时人谓之李杜”。盛大推出“李杜”概念,倡导如斯主要的立论,若是李白是“山东人”站不住脚,想来元稹是不会说的——也许元稹还有潜台词:连李白是山东人,是我与老杜的洛阳老乡,你都不晓得,你算什么,我的“李杜”立论,也是你敢质疑的?
查《辞源》“山东”条,曰:“古地域名,路名。战国、秦、汉通称崤山或华山以东为山东,与其时所谓关东(函谷关、潼关以东——记者注)寄义不异。一般指黄河道域,有时也泛指战国时秦以外的六国。春秋晋国、定都平城的北魏、五代晋国以地居太行山西,故称太行山以东为山东。金改宋京东东、西路为山东东、西路,此后山东就成为政区名。”
由此并站在杜甫家乡巩义的视点上揣度,唐代的“山东”,取黄河道域的函谷关、潼关以东地域的说法,当是靠得住的。
“解开李白出身之谜的‘总钥匙’,是李在洛阳杀人后潜逃蜀地。”王元明说,“李白说及出身,假大空。在拯救恩人陆调面前,就得实话实说了”。
泰伯让全国,仲雍扬波澜。清风荡万古,迹与星辰高。开吴食东溟,陆氏世英髦。多君秉古节,岳立冠人曹。风流少年时,京洛事游遨。腰间延陵剑,玉带明珠袍。我昔斗鸡徒,连延五陵豪。邀遮相组织,呵吓来煎熬。君开万丛人,鞍马皆辟易。垂危清宪台,脱余北门厄。
如斯主要的自叙之作,莫非其他李白专家没相关注过?“也解读过,只是对一些环节词,如‘京洛’等,有的认为是‘长安’等。”王元明先生说。
洛阳师范学院传授刘继保博士认为:“在这儿,京洛明显是洛阳。”人民文学出书社出书的复旦大学中文系古典文学教研组选注的《李白诗选》,1961年版把“京洛”解读为长安,1977年版又把“京洛”解读为洛阳:“叙陆已经在洛阳解救本人于危难。”
把“北门厄事务”解读为李“仗剑去国,辞亲远游”,也就是25岁出川之后,亦是一种概念。如斯,它对解读李白出身就没有多大裨益。
“《话旧赠江阳宰陆调》异文诗,说得很清晰——‘北门厄事务’发生在李白出川之前!”王元明先生说,“风行版本应是异文诗的‘洁本’,研究李白出身,异文诗不成忽略。”
夫子特峻秀(一作“季”),岳立冠人曹。风流少年时,京洛事游遨。骖红阳燕,玉剑明珠袍。一诺许他人,令媛双错刀。合座青云士,望美期丹霄。我昔北门厄,摧如一枝蒿。有虎挟鸡徒,连延五陵豪。邀遮来组织,呵吓相煎熬。君披万人丛,脱我如貔牢。此耻竟未刷,且食绥山桃。
斗鸡赌钱,打群架,李白“笑尽一杯酒,杀人都会中”(李白《结客少年场行》),“少任侠,手刃数人”(魏颢《李翰林集序》)。看来,李白杀人,可不是说着玩儿的。虽然“手刃数人”,但李仍是强调“此耻竟未刷”。看来,他的灾难不惟本人潜逃,莫非遭遇灭亲之祸?
“此耻竟未刷,且食绥山桃”。绥山在哪儿呢?——在峨眉山!晋《搜神记》云:“绥山多桃,在峨眉山西南,高无极也。”“家园谚曰:‘得绥山一桃,虽不克不及仙,亦足以豪。’”
李白25岁出川后,终身再没返川,落草峨眉——“北门厄事务”只能发生在他出川之前——但学界的遍及概念是,出川之前,李白没到过“山东”!
“十步杀一人,千里不留行。事了拂袖去,深藏身与名。”李白的《侠客行》,写的不独是“不留行”的侠客,还有他本人峨眉的“深藏”?(首席记者于茂世文图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