编者按:原文刊载于《草堂》(现《杜甫研究学刊》)1983年第1期,总第5期。
被称为“诗歌史中的双子星座”的李白和杜甫,他们是像兄弟一样的好伴侣。他们在中国文学史上永久并列着发出不灭的辉煌。李白比杜甫大十一岁,在他们二人的诗歌交往中,李白所作,传播下来的不多,五言三首:《沙丘城下寄杜甫》《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》《秋天鲁郡尧祠亭上宴别杜补阙范侍御》,七绝一首:《饭颗山戏赠杜甫》。《尧祠》一首可疑,因杜甫未为补阙;而《酉阳杂俎》引作《祠上宴别杜考功》,杜甫亦未为考功。《饭颗山》一首,则见于小说——孟棨《本领诗》。这些,都是天宝之乱以前写的。两位诗人此后也未再碰头。我们从此也再找不到李白相关杜甫的诗作。杜甫则否则,在他的诗集中,相关李白之作,我们今天能够看到的:天宝之乱前有七首:《赠李白》 (七绝)、《赠李白》(五言)、《与李十二白同寻范十隐居》、《送孔巢父谢病归游江东兼呈李白》、《饮中八仙歌》、《冬日有怀李白》、《春日忆李白》,天宝之乱当前五首:《梦李白二首》《天末怀李白》《寄李十二白二十韵》《不见》。此外,还有《苏端薛复筵简薛华醉歌》《昔游》《遣怀》三首诗中也提到了他。此中尤以天宝当前诸作,豪情深挚,感人心曲。通过这些诗作,使李杜两大诗人的友情之光,千百年来,照射人世,成为文学界的嘉话。
《寄李十二白二十韵》是杜甫天宝之乱当前相关李白诗作中极为主要的一首。历来的杜诗研究者都很注重,如:胡应麟说:“杜赠李二十韵,真能够惊风雨,泣鬼神。” (《少室山房笔丛》)王嗣奭说:“此诗分明为李白作传,其生平履历备矣。”又说:“白才高而狂,人或疑其乏保身之智,公故为之辨白。如‘未负幽棲志,兼全宠辱身’。及‘楚筵辞醴’、‘梁狱上书’数句,皆锐意辩明。与王维诗‘一病缘明主,三年独此心’不异。总不欲使才人含冤千载耳。” (《杜臆》)钱谦益则征引此诗,以正鲁訔、黄鹤叙杜诗年谱之纰谬。(《钱注杜诗》本诗笺)
这首诗据宋人所编《杜集》,皆次于《秦州见敕目,薛三据授司议郎,毕四曜除监察,与二子有故,远喜迁官,兼述索居凡三十韵》《寄彭州高三十五使君适,虢州岑二十七长史参三十韵》《寄岳州贾司马六丈、巴州严八使君两阁老五十韵》《寄张十二山人彪三十韵》诸诗之后。而这四首诗,乃乾元二年(759)在秦州所作。因而,仇兆鳖《杜诗详注》卷八在此诗下注云:“(黄)鹤注:至德元年,永王璘军败丹阳,白奔宿松,坐系浔阳狱。二载,以宋若思将兵赴河南,过浔阳,验定罪薄,遂释其囚。辟为参谋,时白年五十七矣。乾元元年,终以汙璘事长流夜郎。诗云:‘五岭炎蒸地’,则是在长流之后,从旧编在乾元二年秦州作。”于诗末“老吟秋月下,病起暮江滨”二句下,仇氏又注云:“此痛其抱枉莫伸,而漂泊浔江也。”又云;“今老病秋江,而思波终隔,故欲上问于苍天耳。曰:‘江滨’盖赦后还浔阳也,非指初时系狱浔阳也。”
李白流窜夜郎,半途遇赦得还,简直是乾元二年的事,但这年七月,杜甫因关中饥馑,弃官携家分开华州,去到秦州。十月,再由秦州到同谷,十二月,又由同谷到成都,所谓“流浪陇蜀”。其间山水险阻,道路艰难,动静当然是十分闭塞的。他在秦州,写了两首《梦李白》的诗,还说道:“江南瘴疠地,逐客无动静。”怎样一会儿就晓得他是“漂泊浔江”呢?何况,李白遇赦当前,出了三峡,起首是“还憩江夏、岳阳”。在岳阳,适逢贾至贬为岳州司马,他与贾至已经同泛洞庭,写了出名的《陪族叔刑部侍郎晔及中书贾舍人至游洞庭五首》,此中有“日落长沙秋色远,不知何处即湘君”这类诗句,申明曾经是秋天了。至于“赦后还浔阳”,那倒是第二年(上元元年)的事,因而,把这首诗定为乾元二年秦州所作,看来是有问题。
于是,近人又有另一种说法,把它定为宝应元年(762)之作。说:这年七月,杜甫送严武入朝,由绵州转赴梓州,不久返成都接家眷来梓州。大约在此时获知李白近几年来的环境,回忆起过去两人的友谊,于是写了这首二十韵的排律寄赠。并注释“老吟秋月下,病起暮江滨”二句说:指李白遇赦后年纪已老,闲居浔阳,养病当涂。
据曾巩《李白诗集后序》:“以赦得释,憩兵阳、江夏。久之,夏如浔阳,过金陵,盘桓于历阳、宣城二郡”。两年之间,周流各地,其在浔阳,为时甚短,我们何从断定诗中“暮江滨”之必指浔江呢?更头要的,是从《寄李十二白二十韵》的全诗中,我们一直看不见一点“遇赦得还”的内容。“楚筵辞醴日,梁狱上书辰,已用其时法,谁将此义陈?”说的是必必要替他辩冤。若是杜甫曾经于此时获知李白近几年来的环境,晓得他这时曾经脱节羁絏,快游庐山,写了《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》这类绚丽,姿肆的名作,何至于诗中表示得还那样愤慨呢?
第一,从编集的次序来看,旧来把它和秦州所作四首寄怀友朋的五言排律放在一路,不是没有事理的。这首寄怀李白的诗,感念出身,互相慰籍,内容涉及天宝乱离,与编在它前面的四首千篇一律。杜甫作诗是有阶段性可寻的。一个期间所作的诗,往往内容、形式都有其共通之处,这五首诗,写作时间在几个月以内,应视为统一阶段之作。如上所述,他在秦州写“梦李白”时,还不晓得不久以前李白流放夜郎的动静,所以,还认为他在“江南瘴疠地”;只说到“君今在坎阱,何故有羽翼?”当他到了成都,起首就见到了高适。高适是否决“诸王分镇”的,并且加入了对永王璘的伐罪。乾元元年,永王兵败,宦官李辅国向肃宗进谗,降高适为太子少参事,乾元二年,出为彭州刺史,上元元年,转蜀州刺史。在彭州时,杜甫还从秦州给他寄过诗。(见前)高适和李白都是杜甫漫游梁宋期间的老伴侣,所谓“忆与高李辈,论交入酒垆”(《遣怀》)。天然杜甫起首要向高适打听关于李白的动静;也只要通过高适如许的当事人,杜甫才能对李白遭祸的环境晓得得那样清晰。晓得他终究流放,成为“五岭炎蒸地,三危流放臣”了。并且,像“苏武先还汉,黄公岂事秦?楚筵辞醴日,梁狱上书辰”如许的分说,光靠远道传说风闻也是作不出来的。高适对李白的立场,可许还与杜甫有所分歧。“已用其时法,谁将此义陈?”字里行间,似乎还能看到杜甫对此几多有些非难的意味。它与《不见》诗中所说的“世人皆欲杀,吾意独怜才”是分歧的。前人编集,本不那么严密,往往依内容或体格分类,时间先后,但要求做到大致不差。这种例子不堪列举。
第二,因为诗中见不到“遇赦得还”的内容,我们就不克不及把写作时间定得过迟。由于成都不比秦州,并且,杜甫已于草堂假寓,多与处所仕宦往来,不象秦州与外界隔断,车马萧索。李白“遇赦”在乾元二年,这年夏秋之间,还憩江夏、岳阳,盘桓颇久,高适到成都时,可能不晓得这个动静。因而,杜甫诗中还暗示要替他辩冤,若是诗不作于上元元年,再把时间推迟,那末,一但动静传来,诗中生怕就几多该当提到一些“遇赦”当前的工作了。杜甫在《不见》诗题下自注:“近无李白动静。”黄鹤云:“诗云:‘世人皆欲杀’,当是白流夜郎之后,盖上元二年也。”(仇兆鳌《杜诗详注》引)这是对的。看来就是已得“遇赦”动静之后写的,所以才有“匡山读书处,头白早归来”的寄语。而仇兆鳌却说这两句诗的意义是:“悯其流放而望其生还”,就不合错误了。《寄李十二白二十韵》作于《不见》一首之前,尚无望其归来之语。所以,只能定在上元元年。
第三、从对于诗中“老吟秋月下,病起暮江滨”二句的理解来看,这首诗也该当定在上元元年。上面曾经说过,断定“暮江滨”指的是浔江,不合错误。其实,把这两句诗注释为说李白现状,就不合错误。按照唐人写作寄怀亲朋诗的老例,很少有只说别人不说本人的。编在这首诗之前那四首五言排律,就全无破例。如《秦州见敕目,薛三据授司议郎,毕四曜除监察,与二子有故,远喜迁宫,兼述索居凡三十韵》一首的“陇俗轻鹦鹉,原情类鹡鸰。秋风动关塞,高卧想仪形”;《寄彭州高三十五使君适,虢州岑二十七长史参三十韵》的“济世宜公等,安贫亦士常,会待妖氛静,论文暂裹粮”;《寄岳州贾司马六丈、巴州严八使君两阁老五十韵》的“笑为老婆累,甘与岁时迁。亲故行稀少,干戈动接连”;以致《寄张十二山人彪三十韵》“此邦今尚武”以下一段,莫不如斯。这两句诗,也该当是杜甫在说本人那时的环境。
本来,前人对这两句诗,早有把它作为杜甫自述己况来理解的。如《九家集注杜诗》引赵次公曰:“上两句盖公自言其如斯。盖言如白之才器,当蒙上知;而恩波顿隔,欲上天为问之也。公于老吟病起之中,思念白而起‘无怪’之感,‘无怪’则本可怪矣。”(赵所见本“莫怪恩波隔“作”无怪”)宋人赵次公是如许讲,清人姚鼐也是如许讲的:“末四句入本人。意言已从贼中蒙死归朝,尚遭烧毁,何怪白之隔于恩波乎,但乘槎相就罢了。” (见《今体诗钞》)二人注释诗意虽然略有分歧,其认为杜甫自述己况,则完全分歧。
再以杜诗中所展现的杜甫其时糊口环境来看,也无不逐个吻合。在秦州,杜甫虽然见到了“羌童看谓水,使客问河源”(《秦州杂诗》),可是,从没有栖身过江滨,诗中也不曾提到过“江滨”。而在上元元年到了成都,卜居浣溪草堂当前,则屡屡言此,如“更有澄江销客愁” (《卜居》)、“缘江路熟俯青郊”(《堂成》)、“农家清江曲,柴门旧道旁”(《农家》) 、“野老篱边江岸回,柴门不正逐江开”(《野老》)等等,凡是在成都草堂所写的诗,几乎没有不提到“江上”或“江滨”的。而他这时能否常说本人既“老”且“病”呢?恰好也是。诗中见到的如“患气经时久,临江卜宅新” (《有客》),衰疾江边卧,亲友日暮回”(《云山》)、“地卑荒原大,天远暮江迟。衰疾那能久,应无见汝期” (《遣兴》)、以及“多病所须唯药物”(《江村》)、“老病人扶再拜难”(《宾至》)、“时来访老疾,步屧到蓬蒿”(《北邻》)等等,真是纷歧而足。而这些诗,又大都是上元元年在草堂时所写的。“老吟秋月下,病起暮江滨”,不也恰是他此时此地的自我写照么?其利用的言语和表述的体例,也几乎没有两样。
当然,把这首诗的写作,定在上元元年,也不外是我们的一种揣度。能否合适现实,还待泛博杜诗的快乐喜爱和研究者,加以裁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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